在公众号里面的文章被删号了,也懒得修改了,不过在github上面搭了网站,终于可以不用顾忌奇怪的审查了。
毕竟是在南京待过的人,对南京大屠杀这样的日子总归还是敏感的。今天一刷朋友圈,南京认识的人很多都转发了朋友圈,纪念南京大屠杀。
我记得我们大一上学期的时候我们思修课老师就让我们去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看一看,看完之后拍个照片交上来作为作业。当时就这么做了,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这作业也挺有意思的。那确实是一个庄严震撼的场面,我记得当时我们有一个舍友,全程一脸庄严肃穆,走出来我们都神色淡定,但是他还是一副过于沉重肃穆的样子。颇有一些“子于是日哭,则不歌”的意思。
后来转过年来上毛概课,我们老师是个血气方刚的”热血中年”,跟我们讲起来他当年的时候在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看到两个日本人在里面嘻嘻哈哈不时大笑,我们老师当时怒不可遏,跟朋友准备一会儿的时候在出口那里把这两个可恶的外国人堵住打一顿。尽管到现在说起来这事情我们老师依然是义愤填膺怒不可遏,但是当时的情况是他们转念一想,又害怕打了洋大人可能会被学校处分甚至开除,终究是啥也没做走开了。
那门课还有一件跟日本人的事情,毛概课的那个老师上课喜欢点人互动,有一次说到日本,随机点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起来说,他觉得日本人就应该断子绝孙的死绝了。我们老师于是又问了他几个别的问题,我记不清了,但是是想通过反问他来启发他审视自己这个观点的不合理之处。但是他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没有什么解释,也并不喜欢跟老师互动,就只是简短的重复了几句“觉得应该把他们杀光”。我们老师最后无语,让他先坐下了。我很喜欢这个场景,我觉得这个是我们当代大学生思想认知水平魔幻现状的一个有趣的白描。
再转过年来,那一年冬天国家设立了国家公祭日,这一年的遇到的和南京大屠杀有关的老师是一个教正经专业课的老师。那天我们老师上课之前问我们对头一天的国家公祭日设立有没有什么想法。见我们一片冷漠,没有人起来发言跟他互动,他夸了夸那天的大鼎,真是有国风国韵,顺便在各个方面把日本人批判了一番,然后开始给我们上课。
这是个奇怪的教授,他从日本留学回来的,但是却喜欢复读那些“有小礼而无大义”之类的无聊话,另一方面又会偶尔给我们讲一些日语,比如“おはよ、にはよ”这种日常用语。我很难理解他是怎么既接受种族主义的破烂叙事,另一方面又会愿意在日本一直平静的生活。他第一次给我们上课,作为一个专业课老师,上课之前先给我们放贫困山区的照片,然后让我们每一个人写一个感想作为作业交上去。
这感觉有点像是荒原狼里面一个桥段,主角去一个令人尊敬的教授家做客,但是那个教授却订阅军国主义的报纸和复读军国主义分子的破烂观点,支持侵略战争的主战派。男主只得在那边忍着恶心硬聊天。后来教授一直重复那些国家第一的为侵略战争辩护的观点,不停的批驳报纸上某人的反战观点,男主终于受不了了,直接打断教授说那个作者就是男主自己。两人不欢而散。
还是那一门课,那个时候我记得老师在上面问的时候我在下面刷知乎,知乎上面也在讨论南京大屠杀国家公祭日。那个时候知乎上的人还愿意正经说话,比起集体高潮来,大家并不喜欢公祭日。备受尊敬的习总书记那天去了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主持第一年国家公祭日的纪念活动,结果是附近交通管制,我们普通市民就没有机会去缅怀先人了。从此南京大屠杀研究也成了一种被根据政治需要被设立的研究。
许多年以前南京大屠杀的研究在海峡两岸,在中日两国,都是不被待见的研究。知网有一个统计,这方面的相关论文一直非常少,直到近几年,这方面的论文发表才井喷式的增长。那原因的话,可能是鉴于国际关系,广大人民群众有一些新的情绪价值的需要吧。
另一方面,相关的研究一直也挺粗糙的,那时候他们说,南京大屠书研究更像是专家奉旨卖惨,很多研究结果却并不能经得住学术检验。南京大屠杀的人数也几易其口,别人问为什么是50万,为什么上次说50万这次又突然换了个新数字,我们的专家期期艾艾不能回答。
著名的张纯如,在国内收集材料什么的也并不那么容易,不管是大陆还是台湾,她都毫不留情的批评了。他那本南京大屠杀名作里,开头就提起来六四,她直接把她称作天安门大屠杀,跟南京大屠杀一样,他都称作“Massacre”。而张纯如,多亏了张纯如那本书国际上才重视起来这段历史。但是比起来守着诺大一座南京城的大陆,做的却还不如一个美国小姑娘。当年南京大学的教授们做相关研究,没有什么部门给经费,也没有什么部门支持。
得益于中日蜜月期,在个山口百惠和高仓健风靡大陆的年代,这种破坏友好关系的自然无人问津。而老师在上面讲日本人的种种坏话的时候,我看到有许多人在追忆中日蜜月期时日本的许多无偿援助,以及以及官媒像川剧变量一样根据国家国家政治需要而摆出的前后矛盾的各种嘴脸。
我也很喜欢这个画面,老师在上面讲一些无聊的废话,大家在下面看另一个层面的解读。也是一个很有对比感的东西。
我想再看看当时的帖子,但是已经在知乎上找不到了。那些年谁能想到,伟大的国家机器能够删除你这么多的记忆呢。我也很好奇,当时他们的许多立论是对的还是错的,我非常想去重新审视,当年看到的多少是有道理的,是不是也有立论是站不住脚的,但是那也成了不能讨论的东西了。
而不被允许存在的东西有怎么会有真伪的属性呢?他已经不存在了。
张纯如在书的序言表示,她那本书有两个点,一个是追问日本的暴行,一个是追问面对日本的暴行,相关国家为何保持了一致的沉默。
她问了几个问题,为什么这样大的屠杀没有像广岛或者奥斯维辛那样被记住,为什么受难者没有发出声音,如果他们发出了声音为什么没有人去听。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华民国,甚至美国,不管你审视其中哪一国的原因,那种政治原因,简单,而让人恶心,是真的让人,想要呕吐。
我们的大屠杀研究,直到八九十年代,随着中日蜜月期过去,日本开始有右翼否认历史,我们才开始做“应对性研究”。尽管如此,也是做的非常的艰难。而此前,相关研究又继承了古代史数字不精确的传统,数字总是并不很被学界接受。
我们这一代人不可能对蜜月期那个时代有什么概念了,但是我们老师还很喜欢上课给我们讲,山口百惠,高仓健那些人,他们那个年代如此热爱这些人。
顺着张纯如的问题,我们也可以问,为什么直到八九十年代相关研究才开始繁荣?为什么蜜月期的时候就没有研究资源?为什么许多年里那么多人的研究甚至不能超过张纯如的一本非学术的著作?为什么张纯如的书出版了十几年,一直没有质量过关的翻译本问世(都是随处可见的翻译错误,比如斯大林屠杀了几十万俄国人翻译成了在斯大林格勒死了几十万俄国人)?
也因为那时候的帖子,我并不怎么很喜欢许多人的顺手转发,那也是一种微妙的感觉。似乎转发越多,“国殇”“勿忘国耻”这样的口号越多,大家越发的陷入一种庸俗。Talk is sheap,转发完就忘了。
但是我知道南京一直做的很好。不管是鸣警报,还是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纪念馆,比如相关研究,我知道南京市一直做的很好。而国家姗姗来迟的下场反而让人觉得不舒服。
品葱上有一个问题,如果十二月十三日设立为国家公祭日,那么四九年以后的许多事情是不是也得设一下。
害,那建国以后可以设立的可太多了。
有一档综艺节目叫做“我住在这里的理由”,讲在日中国人和在华日本人的故事,非常有意思。他们公司叫做“和之梦”,也在南京注册运营。
我记得有一次在南京做公交车,公交车上上的放的影片是一群日本小学生,再做一些访谈,走访,寻找南京大屠杀的证据和历史遗存。一群日本小孩子们在日本研究南京大屠杀在南京的公交车上播放,也很有意思了。每每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羡慕他们这些学生,可以自由的去探索一下“课堂之外的东西”,甚至是“对他们来说生僻的东西”,
最后是一则转发,朋友圈里面,十二月十三日中日故事。